長空較量

長空較量
王海

?王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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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當時我們的飛行員在噴氣式飛機上飛了二三十個小時，我因為老飛螺旋槳，加了十幾個小時。在這兒，我要講這么一個問題：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以后，噴氣機沒有用于實戰(zhàn)，所以中美兩國開噴氣機的飛行員都沒有真正打過仗。雖然你在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中有作戰(zhàn)經(jīng)驗，但是你那個時候駕駛的飛機是螺旋槳的，飛行技術能熟練一點，但也不是絕對的——不能忽略這個歷史條件。噴氣機真正的較量是在朝鮮戰(zhàn)場，即中國年輕的志愿軍空軍和美國老牌空軍大國之間的較量，雙方都有優(yōu)勢。除了技術方面，我們那個時候的飛行員，在黨的教育培養(yǎng)下，覺悟更高，而且非常憤恨敵人。

　　當時我任大隊長，還沒有參戰(zhàn)。空軍副司令員常乾坤到沈陽，動員飛行員們讓我講話，我說：“你美國人是一個人，中國人也是一個人，我們有這么多人，就不相信打不下你們！”按照我們的角度來說，我們是勇敢不怕死，把腦袋瓜子別在褲腰帶上，什么問題都解決了。實踐證明，我們年輕的空軍就是這樣的。我的體會是：說空話是不行的，一個人無私才能無畏，無畏才能在戰(zhàn)斗中勇敢不怕死，你沒有這一條，說一千遍一萬遍都是假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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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當年毛主席發(fā)出號召以后，全國捐獻飛機3600架，3600架得多少錢??？！抗美援朝一開始，小孩子給我們寫信，非常鼓舞人：“你們要是被美國人打下來，你就不配當一個共產(chǎn)黨員，不配做中國人民的飛行員?！蔽疫€收到一封信，寫信的這個小女孩出生在蘇聯(lián)的防空洞里，她父母親都會說俄文，就給她起了個名兒，叫“西琳娜”，在俄文里是“防空警報”的意思。那時她12歲，才從蘇聯(lián)回來?；貋硪院蠼o我寫了一封信，先把她的出生經(jīng)歷告訴我，然后就問我：“回到祖國了，不會再天天聽防空警報、天天跑防空洞了吧？”這對我是個非常大的激勵，所以我非常感謝這個孩子。我當師長的時候，曾到北京去看過她，她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60多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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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記得很清楚，朱德總司令給我們講過一句話：“勇敢加技術就是戰(zhàn)術?！毕胂肽莻€時候的勁頭，確實是這樣，無私才能無畏，無畏才能勇敢不怕死，這是一個真理。當然，我們付出的代價還是很大的?？姑涝覀儞袈鋽硻C330架，擊傷95架；我們被美國擊落231架，擊傷151架。我自己也被美國飛機擊落過，我跳傘了。我們副團長以上的干部犧牲了116個人，代價很大。這116個飛行員，也不亞于一個師?？姑涝笃?，我們飛行員跳傘的跳傘，犧牲的犧牲，就剩下不多了。我們團副中隊長以上的干部加在一起，才湊足12個人起飛。我們大隊雖然戰(zhàn)績很大，但是犧牲了4個飛行員——孫生祿、劉德林、閻俊武、田宇。我們能活下來，我們是幸存者。你們來采訪我，寫文章，不是紀念我們，而是紀念先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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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有一個觀點，高科技到了軍事領域，武器都比較先進，但是有一條我們不能忽視！人的因素還是根本因素，武器再先進，掌握使用武器的人不能發(fā)揮這個武器的優(yōu)越性，再好的武器也沒有用。飛行員沒有受過那個苦，光靠高科技的武器裝備是好啊，但你發(fā)揮不了先進武器的作用，再好的飛機也沒有用，你能把敵人打下來嗎？所以忽視這一點是不行的，光說空話、說大話、說瞎話根本不行。越是改革開放，越要在這方面下功夫，這個功夫下得太不夠了！

　　話又說回來，抗美援朝中，我這個大隊，也不是我王海有什么高超的本領，主要是這個大隊，如果沒有一個好的僚機焦景文，我也不行?？梢哉f，我在抗美援朝作戰(zhàn)中沒有后顧之憂，是因為焦景文完全履行了僚機應盡的職責。僚機掩護長機，長機打下敵機來，僚機你同樣有功勞。有他在，我沒有后顧之憂，所以我勇敢地帶領大家去打敵機。

　　我這個大隊還出了個“空中射擊能手”孫生祿。孫生祿是飛行員的典范，敢于“刺刀見紅”。那時候，雙方的飛機沒有雷達，搜索發(fā)現(xiàn)完全靠飛行員的眼睛。每次戰(zhàn)斗，他都是提前發(fā)現(xiàn)敵機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以后，他勇往直前接近敵人，抵近敵人射擊。他一共擊落擊傷敵人7架飛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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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們這個師入朝參戰(zhàn)86天的作戰(zhàn)情況，空軍司令員劉亞樓給毛主席寫了一個報告，毛主席在報告上親筆批了一段——“空三師英勇作戰(zhàn)，甚好甚慰！”后來我聽老一輩革命家說，我們跟著毛主席打了一輩子仗，他沒有給我們題過一個字，你們空三師很榮幸啊，毛主席給你們題字。

　　1951年11月18號下午2點50分，指揮部通報我們：美國有9批184架飛機起飛。美國一開始和我們打空戰(zhàn)的，主要是F-84戰(zhàn)斗轟炸機，我們中國俗稱它“油挑子”，因為兩邊翼尖各有兩個副油箱，是為了增加留空時間、飛行半徑。那天敵人的飛機一部分是F-84戰(zhàn)斗轟炸機，一部分是F-86，用來掩護的。我當時是大隊長，我的直接領導是林虎副團長，我們一共有22架飛機。起飛之前檢查出有4架飛機出故障，剩下18架。往清川江去的時候，有2架掉隊，當時蘇聯(lián)紅軍起飛了88架，這樣一共104架了。當時我們的高度是8000米，接近清川江時發(fā)現(xiàn)有敵機，林虎副團長要求我們下降高度，從8000米下降到6000米。我當時在空中搜索也還是可以的，打仗也從來不害怕。我一看遠處左下方有幾十架飛機，我就帶了6架飛機，下命令說跟我攻擊，就從6000米沖下去了。敵人這20多架飛機有的炸彈還沒有投，因為飛機的兩個副油箱沒有擺脫掉，又帶著炸彈，靈活性就不行了。我們從6000米俯沖到1500米，時速起碼也得800公里以上，實際根本達不到，想要接近，不太好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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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們飛機也很多，我一看不行，就下命令，爬高占位，我先拉上來，占好位置再下去。一開始敵人沒有覺察，后來發(fā)現(xiàn)我們了，他們就趕緊扔炸彈，有的是扔在橋上，有的扔在路上，扔完了飛機就靈活了。我正好看見一個飛機，要去攻擊它，另一架敵機繞到我的后面，就在這時，焦景文看到了，動作很快，他先把這個敵機打掉了。打掉后，我脫離危險，又看見一架敵機，我把這個敵機也打掉了。這次我和焦景文擊落了兩架，孫生祿又擊落了一架……前前后后一共擊落了5架。

　　當時敵人采取一個戰(zhàn)術叫“圓圈戰(zhàn)”，就是一架又一架，你在前面飛，他在后面跟著，你攻擊誰也不好打。我們擊落了5架飛機，飛機雖然有副油箱，但是留空時間很短，打一次空戰(zhàn)不超過10分鐘。我們一看敵機那么多，我們的戰(zhàn)績也不錯，就下了一個命令——返航。這次是1951年11月18號，自己一點損失也沒有，一下子擊落了5架，很好的一次戰(zhàn)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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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最值得懷念的還應該是1952年12月2號和12月3號。12月2號下午我們打了一仗，這一仗孫生祿的飛機負傷了，被打了12個洞，但不是要害部位和操作系統(tǒng)。孫生祿駕著飛機到大虎山降落，飛機不能馬上修復，他就在那里住了一晚上，到12月3號孫生祿坐了兩個多鐘頭的車趕回來了。我們就勸孫生祿，下午起飛就不要參加了。孫生祿就說：“我又沒有病，人又這么少?！苯Y果他要起飛！上午剛打過一仗，下午又要打一仗，他打的是12月3號下午這一仗。到了清川江上空，孫生祿被10架敵機包圍了，好多敵機向他射擊，飛機著火了，他駕駛著火的飛機沖向敵機，犧牲的時候才24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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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來源：中共威海市委黨史研究院）